【协作】在迪士尼世界中帮儿子走出自闭
2014-04-08 10:10:46   来源:37度医学网   作者:  评论:0 点击:

负责人:皆作笑谈
译者:皆作笑谈, Flying千金, Dora_water , Silivren ,sibyl玥, Rickibai, Phyllis123, ribbon300
[摘要]本文根据罗恩?萨斯坎德撰写的《激活生命(Life, Animated)》改编而成,该书将于4月1日由迪士尼集团旗下金士威尔(Kingswell)图书出版。该文章中没有任何内容出自迪士尼公司授意。作者感谢迪士尼公司允许他在作品中用到其相关素材。罗恩?萨斯坎德是一名获得过普利策奖的记者,曾出版过四部讨论总统权力的作品,现为哈佛大学埃德蒙?J?萨夫拉伦理学中心高级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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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华盛顿州的第一年,我们的小儿子失去了一切智力。

图:12岁的欧文在迪士尼乐园。照片由萨斯坎德家提供

他怯怯地迎接自己的3岁生日。这个曾经活跃多话,常常嚷着“我爱你”“我的忍者神龟在哪儿?”“咱们去吃冰淇淋吧!”的孩子,突然变得沉默。他哭泣,任何安慰都哄不好他。他不睡觉。拒绝眼神接触。他只会说一个词,“果汁”。
那时我刚开始在《华尔街日报》任记者,负责报道国内事务。我妻子科妮莉亚也曾是一名记者,而她当时在家陪着欧文——家里每天都有新的动态,新的烦恼。欧文几乎连鸭嘴杯都不会用,尽管就年龄而言他早该能使用大孩子用的杯子了。他走路歪歪扭扭,就像是闭着眼走的。“这不对劲啊,”夜里我对他说道,“你又不会越长越幼稚。”他是不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受了伤,撞到了头,或吞食了什么有毒物品?我们像寻找绑架案线索一样拼命想着。
带欧文看了几个医生之后,我们第一次听到了“自闭症”这个词。具体说来叫作“退化型自闭症”,病例约占自闭症儿童总数的三分之一。与那些天生自闭的儿童不同,退化型自闭症多见于18至36个月大的孩子,他们的智力自这段时期开始慢慢减退。一些患病儿童会永远失去说话能力。他们的家人不再看他小时候的录像,看那个会对着摄像机挥手的孩子。那太痛苦了。那个活泼的孩子已经不见了。在被确诊的那一年欧文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像他患上自闭症前一样地与他哥哥沃尔特一起看迪士尼电影。迪士尼全盛时代的作品《小美人鱼》《美女与野兽》《阿拉丁》,还有早期经典作品《小飞象》《幻想曲》《匹诺曹》《小鹿斑比》。乔治城我们家中略显狭小的卧室里,高处墙角的支架上放着一台电视,他们就用这台电视来看那些电影。很难知道我们6岁的沃尔特心里如何看待自己快4岁的弟弟正发生的变化。他们坐在我们卧室的床上,将枕头堆起来靠着,彼此坐得很近,沃尔特时常揽住欧文的肩膀,想抱住他,一起进入电影里那个时刻变化着的世界。


图:18个月大,尚未出现自闭倾向的欧文。照片由萨斯坎德家提供

不久沃尔特便会溜出去和朋友玩,而欧文继续看电影。一部接着一部。有的部分他会倒带重看。他会倒带很多遍。但他看上去很满足,很专注。我们就此相继询问了许多发育病方面的专家、医生和治疗师。我们从不热衷于让孩子们去看迪士尼影片,但现在更紧要的问题是:这样对他好吗?医生们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他看电影时放松吗?是的。他看起来高兴吗?当然。他们说,别让他看太长时间,但如果这对他没有其它影响,也没理由阻止他看。所以,在1994年11月一个寒冷有雨的周六下午,我们全家都上楼陪着欧文一起看电影。欧文是最先到床上的,他没有察觉我们的到来,喃喃自语着“汁涩沃斯(juicervose), 汁涩沃斯”这样毫无意义的词。之前几周我们就一直听他念叨这个。科妮莉亚觉得他是想再喝一些果汁,但不对,给他鸭嘴杯时他不肯要。我们堆起枕头、坐好看电视。正在播放的是《小美人鱼》,我们都至少看过十几遍了,而当时正演到精彩之处:海巫乌苏拉,一个刻薄的女人,向为私情所绊的小美人鱼艾丽尔唱着邪恶的歌《可怜的不幸的灵魂》。这段剧情中乌苏拉同意将艾丽尔变成人类去寻找她英俊的王子,但艾丽尔要交出她的声音作为交换。

图:刚出现自闭症状的三岁的欧文。照片由萨斯坎德家提供

当一曲结束,欧文拿起遥控器按下了快退。
“别这样,欧文,就让它接着播吧!”沃尔特抱怨道。但欧文只快退了约20秒,退至那首歌的倒数第二段,此时乌苏拉正咆哮着:
“来吧——做出你的选择!我是个忙碌的女人,没空陪你耗一整天。这个代价并不昂贵,只要你的声音而已!”
欧文再次暂停,快退,播放。又第三次重放。在他看第四遍时,科妮莉亚喃喃道,“不是‘汁(juice)’。”我几乎没听见。“什么?”“他说的不是‘汁’,是‘只(just)’…‘只要你的声音(just your voice)’!”我抓住欧文的肩膀。“‘只要你的声音’!你是在说这个吗?”
他直直地看着我,这是我们一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眼神交流:“汁涩沃斯!汁涩沃斯!汁涩沃斯!”沃尔特叫道:“欧文又能说话了!”当年的欧文就像小美人鱼一样,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汁涩沃斯!汁涩沃斯!汁涩沃斯!”欧文不停地说着,看着我们叫喊、欢呼。然后我们都站了起来,所有人,在床上蹦来跳去。欧文也加入了,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汁涩沃斯!”科妮莉亚不禁落泪,轻声说道:“感谢上帝,我们没有失去他。”
我们将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几个治疗师。科妮莉亚和我想不出别的什么了。欧文似乎在那一刻从他封闭的世界中走了出来,哪怕只有片刻。于是我们试图与他交谈。
语言障碍矫正师让我们不要对此太过兴奋。我们一向信赖的儿童发育病治疗师艾伦.罗森布拉特医生也这么说。他解释道,许多像欧文一样的孩子都会进行言语模仿。6至9个月大的婴儿有时会在他们牙牙学语的过程中重复元音和辅音音节。这种现象也见于一些不会说话的发育性残疾人。“言语模仿”一词顾名思义,就是模仿别人的话——通常是一句话的最后一两个单词。如果一位母亲对女儿说,“你是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姑娘。”孩子会模仿着回应:“漂亮姑娘。”我们又急问罗森布拉特孩子们会不会知道那些词的含义。“通常不会,”他说,又补充道,“但他们很可能在试图弄清词语间的联系。这倒是个让人充满希望的现象。”
“他们只是重复最后听到的音节,””我声音沙哑的说道。罗森布拉特医生只点了点头。我仍不死心,继续问道,为什么数周甚至更久以来他一直在回放某一段情节,在一个长达83分钟的电影里单单重复这几个词?罗森布拉特医生耸了耸肩。无从得知。
在我们惊喜地发现“汁斯沃斯”含义的三周后,我们来到了迪士尼乐园。沃尔特拉起欧文的手,一起跑向“美国小镇大街”。“幻想世界”里有很多吸引人的项目——疯狂茶会、白雪公主历险记、蟾蜍先生疯狂飞车——这些是他们都很喜欢的电影的情节再现。孩子们坐在小飞侠彼得潘的飞行帆船里,在船旋转下降时,可以看到梦幻岛的风景人物:捉鬼小精灵在他们的营地玩耍,温蒂在木板上行走,彼得潘与虎克船长交锋。在这样的场景中,他们看起来就和其他任何一对正常兄弟一样。
每思及此,我和科妮莉亚就不允许自己想下去。在“汁斯沃斯”带来的狂喜和医生随之泼来的冷水之后,我们都尽量避免用一厢情愿的乐观来解读现状。
但是到下午三点左右时,欧文很显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含糊不清地自语或是拍手。有时也会,但情况不多。他看起来既平静又专注——跟随着人群,与人进行目光接触——眼神奇怪的凝注,带着一丝微笑,目光闪烁,就像在我们床上看电影时的那个样子。欧文在这里就像在家一样,似乎他的性格——或多或少部分性格的养成——与这个地方产生了莫名的关联。


图:欧文画的《阿拉丁神灯》里的小猴子阿布 。照片由萨斯坎德家提供
在离开魔法王国的路上,沃尔特停在旋转木马旁边的“石中剑”时,我们不禁沉浸到幻想中去。一个打扮成巫师梅林的迪士尼演员在那里大声的说着电影里的对白——“让这个男孩试试。”当我们靠近铁砧时,有人转动一个隐藏的开关把剑松开。当沃尔特拔出剑时,梅林大喊道:“你,我的孩子,你就是我们的国王!”然后他们两人转向欧文。"你可以的,欧文。“沃尔特小声说。“我知道你可以的”。 欧文看看哥哥又看看梅林,然后竟真的踩到铁砧上拔出了剑。他明白沃尔特在说什么了吗?还是仅仅在模仿他看到他哥哥所做的动作?究竟怎么区分这两者?今天,在阳光下,他就是他幻想中的英雄。
1997年9月沃尔特9岁生日时,我们住在切维蔡斯附近的新家。欧文6岁半。在后院与小伙伴们打闹结束、派对散场之后,沃尔特哭了。他已经是一个坚强独立的孩子了,就像其他缺陷儿童的哥哥一样。但是他在自己生日时却有一点难过。科妮莉娅和我回到厨房,欧文跟在我们后面。
他专注的看着我们中的一个,又看看另一个。“沃尔特不想长大”,他最后说道,“就像莫格利和彼得潘那样。”
我们低头看着他,张口结舌地点了点头。他也点了点头然后沉浸回他的幻想中去了。
那就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厨房。他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而不是仅仅是“我想要这个”或是“给我那个”。都不是,而是一个复杂句。四年来他从没说过类似的话,真的,从没说过。
当时我们没有什么都没有说,而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内我们不断的的层层分析刚刚发生的事情。就算欧文具有语言能力,也不大可能拥有诠释性的思维能力——想到一个人在生日当天哭泣可能是因为他不想长大。这样的洞察力是一个普通的6岁孩子不可能具有的。之前我和科妮莉亚都忽视了他与外界的绝妙联系。
欧文似乎已经让我们进入他内心了,仅在那一瞬间,去瞥见他神秘如矩阵般发展着的内心世界。他将每天看到而可能被我们忽略的事物放到一个矩阵中,然后很小心地将一个和另一个排列在一起,组成并行矩阵——他的迪士尼世界。
吃完晚饭后,男孩们回到楼上到各自屋里休息。科妮莉娅开始思考现在应该做什么。欧文就像是从地底下探出头来匆匆偷看了世界一眼,然后又缩回去了。他之前也这样做过,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究竟怎么回事?”她几乎是自言自语,“你能回到刚才那个样子吗?‘’
我觉得她是在问我。她是每天都为欧文操劳的那个人,开车带他到治疗专家和学校那里去,在凌晨三点他扭动颤动时抱着摇晃他哄他入睡。我则负责讲故事,模仿各种角色的声音,戴着螺旋桨帽子。她的表情在说:要找出办法。
很快我蹑手蹑脚地登上铺着地毯的楼梯。欧文正坐在床上翻看一本迪士尼图书;当然,他看不懂文字,但是他很喜欢看图片。我的目标是通过栏杆伸手到他的橱柜里,拿到他的艾格木偶——阿拉丁神灯里的鹦鹉,他最喜欢的动画角色之一。一直以来他常常模仿艾格的声音这很容易辨别,因为这个角色是由高特弗雷德配音,讲起话来就像是爆炸的食物料理机。艾格木偶一拿到手,我就轻轻地把床单从欧文的床脚拉到地板上。欧文没有抬头。四分钟后我和艾格成功地藏进了床单下面。
然后像蜗牛一样慢慢地,沿着床边爬到中间。好了。
我有一分钟一动没动,使劲想着自己的开场白。四五个句子在我脑海里打转排演。
随后,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扮成艾格。艾格会说什么?我把玩偶从床单下举起来,尽量模仿吉尔伯特.戈特弗里德的声音说:“嘿,欧文,你好吗?我是说,做你这样一个孩子,感觉如何?”我看到他转向艾格,那模样好像是偶然遇到了老朋友一样。“我不快乐。我没有朋友。我不明白大家都在说什么”。从他两岁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如此自然、放松、带有平常人说话时的音调起伏的声音了。五年来,我第一次与自己的儿子对话。或者说是艾格与他对话。保持入戏。“嗯,欧文,那你——和我——是什么时候成为这么好的朋友的?”


图:欧文画的《狮子王》中的沙祖。照片由萨斯坎德家提供

“当我开始一直不停地看《阿拉丁神灯》的时候,你总是逗我笑。你可真有趣。”
我的大脑正飞速运转——快来几句对话,随便几句。我想起他反复看过的一个场景,艾格告诉奸臣贾法尔他该怎样成为苏丹。
我继续扮演艾格:“有趣?好吧。就像我说这些的时候……嗯……你娶了公主,成了傻瓜丈夫”。欧文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在清嗓子,或是想压低嗓音:“我喜欢你那小脑瓜里的想法”。这是以贾法尔的声音说出的贾法尔的台词,音调确实高了些,但学得很像,轻微的英式音,邪恶的腔调。
我正扮成一只坏鹦鹉,和一个迪士尼动画里的恶棍说话,而且对方还有回应。之后我听到了笑声,多年未曾听过的愉快的轻笑。
扮演艾格取得突破后一周,我们决定进行一项试验。每当我们聚在地下室的26寸米罗华电视机前时,欧文通常会选择动画电影看。这天晚上,我们替他选了《森林王子》。这部片子长久以来很受男孩子欢迎,也是我和科妮莉亚童年记忆的一部分。最初这是由鲁德亚德.吉卜林创作的关于毛格力的系列故事,一个男孩被印度丛林中的狼群抚养,由不羁的黑熊巴鲁,与将他呵护备至的黑豹巴尔瑟拉教育成人。迪士尼于1967年将其改编为电影。
我们一起看电影,几分钟后那首著名的《最低需求》响了起来。我们调低音量,我尽可能地模仿给黑熊配音的菲尔.哈里斯的声音与语调,说道:“看,就像这样,小裤子。你只要……”
随后我们一起唱了起来,尽量唱对歌词:寻找最低需求最简单的最低的需求当你翻开石头 观察植物下面瞅瞅那些可爱的蚂蚁 或许尝上几只我就像巴鲁望着毛格力那样望着欧文。他坦然回望,就在接下来的那一刻,在我们对视之时,他说到:“你吃蚂蚁吗?”这是毛格力的台词,他模仿毛格力说了出来,就像放录音一样。
我以巴鲁的下句台词沉着作答:“哈哈,你最好相信我!你会喜欢他们胳肢你的样子的!”几分钟后,由爵士号手与歌手路易斯.普利马配音的国王路易——一只疯狂的猩猩,向毛格力唱着如何成为一个男子汉时,沃尔特已经准备好了:“告诉我人类点燃红色火焰的秘密”,然后竖起耳朵,等着男孩在耳边低语秘密所在。欧文畏缩了一下,与电影中的毛格力一样,说道:“我不会点火”。科妮莉亚与我眼神相对,我摇了摇头。除了电影,他不可能从其他地方学到语调的抑扬,与言谈的自如。似乎他从来没有患上自闭症一样。模仿是一码事,但这不是模仿。他的动作、语调、情感都是真实的,就像演技纯熟的表演。
欧文3岁的时候,丧失了对口语的理解能力。早期测试的结果清楚地证明了这点。但如今,通过反反复复地观看迪士尼的电影,他同时收集、记录下声音与节奏。言语带有一种微妙的音乐感,但我们多数人的关注点都在词语及其含义上,往往忽视了这点。但他多年来一直感受着词语的腔调与韵律,虽然并不明白其含义。就好像一个不懂日语的人熟记下黑泽明的电影,只不过对他来说,是通过动画角色夸张的表情、所处的情景、互动的方式,明白那些神秘莫测的声音所代表的含义,从而学会英语口语。这是我们的推测。毕竟,婴儿就是这样学会说话的。不过,他将大量来源于多部迪士尼电影的信息存入记忆的方式与此略有区别。这些都是存储下来的声音,我们现在可以帮助他在跳跃、旋转、活动流汗与喜悦的表情中,将其放入语境中,就像我们在看《森林王子》时做的那样。
地下室活动由此开始。白天我们各忙各的。沃尔特每天早上骑车上学,下午回家。科妮莉亚打理家务、账单,照顾忙碌的孩子们。我则编辑、撰写日报的文章,西装革履地乘地铁上班。没有人知道我们都过着双重生活。夜晚,我们都化身为动画角色。




图:科妮莉亚、沃尔特、欧文与罗恩.萨斯坎德于1996年的合影。照片由萨斯坎德家提供
直到1999年秋,欧文在华盛顿实验学校(一所为有学习障碍的孩子开设的私立学校)就读的第三年开学时,我们看到他的能力在提升,基本阅读能力和解决简单数学问题的能力都有长进。但是,这些进步就跟他与可能成为朋友的人建立联系的能力一样,不均衡也不稳定。学校严肃地警告我们,他很难跟上进度,因为他的心思经常跑到电影中的平行宇宙里。
我们告诉他们我们的发现——关键是要利用他的这种痴迷。我们发现他通过慢慢滚动电影结尾的演职人员表来学着阅读。他会按暂停,然后慢慢解读这些符号——动画片制作、美术指导、场务助理、逝世已久的配音演员——非常渴望知道这些隐藏在闪烁的屏幕背后的人。学校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挑战,让他出演了戏剧《兔兄弟与柏油娃娃》并担任主角。欧文用我们买的盗版《南方之歌》逐句背诵台词。
但是到了实验学校的第五年,我们感觉到麻烦来了。欧文是在进步,但是其他心智障碍较轻的孩子进步更快。校长萨莉.史密斯说,学校帮不了欧文。我们都清楚学校已经变了。每年,我都会帮助史密斯为成功克服学习障碍的人举办一次演出,那晚的华盛顿星光璀璨,大家向汤姆.克鲁斯,大卫.博伊斯等名人致以敬意,他们中大多数都有相对容易克服的疾病,如阅读障碍。学生们更关注未来可能成为闪耀的名人的孩子,而不是史密斯的残疾儿子,虽然史密斯在1967年创办这所学校的初衷就是帮助他。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欧文正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取得进步,一天比一天好。“他把这些电影转变成工具,并逐步运用它们理解更广阔的世界,”我对校长说。
她同情地看着我,但没有改变态度。“很多孩子真是太难教,”她说,然后顿了一下,“你看,脱离社会环境的负面作用是巨大的。他们无法与老师及同龄人自如地交流,缺乏相应的能力,无法自我提高。”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当初为自己无学可上的儿子开设这所学校,让他有处可去”,我边穿外套边说。她的儿子加理,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也曾面临巨大的挑战,很像欧文。“你认为现在他还能被这里接受吗?”这是挑衅的言语。我控制不住。我在想对欧文来说未来将会多么困难。史密斯没有起来反驳,这一点值得尊敬。
“对不起,”她静静地说,时代变了。我们服务于某一需求,且做得很好。我们只是无法再帮助像欧文这样的孩子。
我们称他六年前所在的学校为常春藤山,那是为更贫穷及缺陷更严重的孩子开设的,并告诉管理员欧文不会跟他们的同学一样升入实验学校的初中。他们表示同情,并说他们会乐意让他回来。我们担心欧文会失去一些收获,在与病症轻微的孩子一起上学时的收获,但我们没有太多选择。
2002年5月初,我们告诉欧文,一个月后他将离开他的学校。我们出去吃饭并告诉他将回到常春藤山。他在实验学校交了一些朋友。他们一起做事,并有了一些惯例活动。“会很棒的,欧文,”沃尔特边说边用胳膊环住他的肩膀。“我保证你在常春藤山的一些老朋友还在那里。”
欧文抬起眉毛,脸上挤出最大的微笑,形成这副表情。他称之为“笑脸”。他担心自己会哭的时候就会这样。



图:2003年,欧文12岁时,在爷爷生日上弹奏迪斯尼电影中的一首歌曲。照片由萨斯坎德家提供
欧文11岁那年秋天回到常春藤山,此后在学习和交往方面都不再感到困难。由此科妮莉亚加速了培养计划。一开始是让他跟着一位常春藤山的老师学钢琴这位老师专门教有特殊需求的孩子。此外还有治疗师巡诊和其它我们能找到的所有课外活动。但玩耍约会的机会却不多。
欧文似乎并不介意。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有速写本、铅笔和马克笔。他几天就用完一本速写本,想再要一本。好,我又回便利店买。再过几天,他又要一本。我到处找丢失的那两本。没找着。难道他藏起来了吗?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科妮莉亚和沃尔特正在忙前忙后,我看到欧文手里拿着速写本、铅笔和一本大动画书正蹑手蹑脚地穿过厨房铺着墨西哥砖的地板去地下室。我等了一分钟,然后偷偷跟在他后面,在楼梯口停下来。他在小毯子上跪着,身体向前倾,用力翻书。我慢慢走近,看到上面有《学画迪斯尼<小美人鱼>》上的插图。
我悄悄地站到他身后,看到他翻到塞巴斯蒂安的图画时停了下来,塞巴斯蒂安是一只睿智的螃蟹,照看女主人公莉尔。书上有很多塞巴斯蒂安的图片:有动画师设计这个角色时的素描,电影主要场景的彩色描绘等。他最后停在一幅画上,塞巴斯蒂安露出害怕的表情,嘴张得大大的,眼瞪得圆圆的。
他将速写本敞开着,手中握着黑色铅笔。他看看图,又看看速写本,图,速写本,图,速写本。然后那只被紧握铅笔开始移动,拖着一条铅线在纸上爬行。大多数孩子,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会先画脸——我们都会先看脸——但他却从边缘开始画,先画蟹腿,然后蟹钳,一挥而就。我想起了那些老式的绘图机,两支铅笔被连接于一个交叉机械装置上,下有两块画板,所以那支移动的铅笔能够做出与另一支铅笔相同的运动,精确地画出与其相同的线条。最后,你就得了到两幅并列的一模一样的画。
但是,疯狂的是: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开始移动,除了那只稳如磐石的手。他的整个身体开始扭曲,畏缩,跪着时能做到的任何姿势都做了,没拿铅笔的手以塞巴斯蒂安左钳的角度弯曲着。五分钟后,当他开始画脸时,我在他身后抬起头,看见欧文的脸投射在前面电视机的黑色屏幕上。书中螃蟹的表情和我儿子在电视上投射的表情一模一样,当然,我们也在电视上看过这一幕——塞巴斯蒂安看着爱丽儿失去嗓音的那一幕——我们看了很多遍。
然后,就像一场短暂的风暴过境,他恢复了正常。他放下笔,直起背,扭过头,一跃而起,然后跳着离开了。
这可把我吓坏了。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但是却临摹了一个迪士尼的角色,他房里20本动画书中任何一本上都可能找到这个角色。
我蹲下身来,快速地翻看他的速写本,上面是一个接一个的角色——《狮子王》中的老狒狒拉菲奇,接着是《爱丽丝漫游仙境》中的疯帽子,《美女与野兽》中的烛台卢米埃,然后是小蟋蟀。它们的表情鲜活生动,多半都恐怖可怕。一页接着一页,有几十个角色。
我盘腿坐在地毯上仔细观察着这些画页。它们有着怎样的涵义?这些角色的表情是否反映着我儿子那被隐藏压抑起来的情感?他又是否会翻阅书目,寻找一个与他的情感相匹配的表情,然后在纸上将其准确地描绘出来?
我在那儿坐了大概半个小时,也可能更久。我深入到儿子的内心,或许只是幻想自己深入了他的内心。抚摸着那些炭笔留下的淡淡凹痕——巴鲁的微笑、哭泣的矮人、《小飞象》里翱翔的乌鸦——我试着去触碰他,他的泪水和微笑,还有他忽然逃避的时刻。这就是自闭症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那无法了解自己的亲生骨肉,无法和他分享爱与欢笑,无法安慰他,给予他答案的痛苦。科妮莉亚曾在这里深入他的内心——她怀着他的时候——向他轻声细语。而如今,我也在这里了。时间流逝,画页翻过,然后我看见一行文字。在速写本的倒数第二页写着一句话。这是他一贯潦草的笔迹,字母勉强能看懂:“我是配角们的保护者。”
我翻到最后一页,在那里他用幼儿园小朋友的细弱笔迹胡乱写道:“配角是不会被抛在后头的。”我们需要一个良好时机来作出回应。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我们和欧文共处的每分每秒里,科妮莉亚和我都在寻找着一个机会——他单独一人的时候,或者情绪稳定的时候,或者开心快乐的时候,又或者比以往更加健谈的时候。
终于,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他正在看《美女与野兽》,而且要我们也一起看。很快我们就一起坐在了地下室里,看着那熟悉的开场:在一个可怕的夜晚,英俊的王子轻蔑地拒绝了一个丑陋老婆婆的要求,而那个老婆婆却变成了一位美丽的女巫,将他变成了一只恐怖的野兽。只有当他“学会去爱并且赢得他爱人的爱”时,这一咒语才会破解。
当参演人员名单在屏幕滚动播放时,我们模仿了一些声音——我学卢米埃说:“老天爷啊,入侵者!”(由杰里.奥尔巴赫配音,一口古怪的法国腔。)科妮莉亚则模仿茶壶女士(由安吉拉.兰斯伯瑞配音,英国贵族腔。):“他终于学会了去爱。”欧文激动地接上一串后续的台词。我们按各自的角色回话,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美国家庭在模仿迪士尼台词而已。这两个角色都被生动地画在了他的速写本里。科妮莉亚说:“他们是一对好配角。”在与他交谈时我们从没用过这个词。欧文严肃地说:“我喜欢茶壶女士和卢米埃。”
“配角是什么?”科妮莉亚问他。
“配角能帮助主角完成他的使命。”他尖声说道,一句经典而简练的定义脱口而出。
“欧文,你觉得自己是一个配角吗?”科妮莉亚轻声问道。他们目光交汇,深深地望入对方的眼睛,眼神里只有彼此,直到他忽然扮起了“笑脸”。
“我是!”他说道,声音高亢而愉快,不带一丝颤抖。“我是一个配角。”他干脆了当,毫不做作地说出了这句话。但是他补充道,每隔两个音节点一次头。
“而……配角……是不……会被……抛在……后头……的。”现在一切都变得明朗了,我们的所见所闻他也能看到听到——所有的孩子,包括他在实验学校的同学们,都在进步,而他却被抛在了后头。在他被逐出实验学校的艰难日子里,他一笔一笔地画出了这些配角。他的回应就是去面对现实,面对现实的痛苦,然后保护着那些被抛弃者。他开始给他在常春藤山的同学们赋予配角的身份,他们之中许多都有着严重的疾病负担——一些有身体残疾,许多都是不太说话的自闭症儿童。但是他都能辨别出他们身上的良好品质——这个忠诚,那个温柔,还有一个呆头呆脑地,总能让他欢笑。
迪士尼童话中,个性多样鲜明的总是那些配角。即使是在早期的迪士尼电影里,那些最早的配角——高飞、普鲁特和唐老鸭——总是脑子迷糊,意志薄弱,头脑愚笨,高傲虚荣,而且总是会在经历重重困难后不情愿地开窍。人类形形色色的复杂情感都能在配角中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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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欧文来到位于马里兰州塔科马公园的丹.格里芬的地下办公室,小心翼翼地走下侧门结冰的台阶。这是2005年十二月的一个风暴肆虐、极其寒冷的午后,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星期。格里芬一如既往地以拥抱欢迎我们,然后我们坐在了以往常坐的椅子上。去年欧文十三岁时,他就开始接受这位心理医生的治疗。与其他心理医生相比,格里芬强在他使用“迪士尼疗法”,或者更笼统地说是“亲密疗法”。我和科妮莉亚就一直凭着沃尔特.迪士尼的帮助在家中进行了几年这种疗法,最近甚至更加频繁。欧文在常春藤山读了两年书之后,科妮莉亚从去年就开始在家里用迪士尼片段教他基本的阅读和计算能力。要进入马里兰的特殊高中学习,这些能力是他必须学会的。科妮莉亚还经常指导格里芬。他每周也会试着用那些片段来教导欧文社交和生活技能。
和许多我们见过的其他心理医生一样,刚开始时,格里芬对欧文与迪士尼电影的亲密程度之深还是有一点担心的——但是与其他心理医生不同的是,他逐渐对其产生了好奇。事实上,他还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帮助欧文给配角提供保护和忠告。我们选了沙祖,《狮子王》里那只负责保护年幼辛巴的,骄傲但又天真的犀鸟。欧文说:“沙祖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于是就有了这个单子:
教导沙祖
我,欧文.哈利.萨斯坎德,同意承担这项艰苦但重要的任务,为我的好朋友沙祖提供动力和教导。这项项目需要进行许多的工作与准备,但是对于沙祖来说,这也应该是非常有趣并极其有益的。我同意承担其2005-2006学年的教导工作。
沙祖的学习方案将包含但不限于以下领域:
1. 社会生活
2. 如何集中注意力
3. 听从指导
4. 保持健康
5. 提出问题
6. 交朋友
7. 娱乐
8. 关爱他人
9. 科学
10. 帮助他人
签名:
欧文.萨斯坎德
我们以讨论沙祖和他的进步来开始今天的十二月心理辅导课程。我们主要讨论的是第六条:交朋友。
与他在其他精心组织的活动里遇到的孩子们不同,欧文没有朋友。他见过我们邻居好友家的纳森,一个“典型的”自闭症孩子,纳森每周在我家上一晚艺术课。他们的会面得到了一个来自实验学校的20多岁的媒体艺术家的帮助。他身材魁梧,是个乐观的威斯康辛州人,会帮助男孩们制作一些动画手翻书。在一个由欧文的心理医师,C. T. 葛丹组织的社交技巧小组上,欧文又见到了患有自闭症又同样着迷于电影的布莱恩与罗伯特。
但是当欧文给沙祖提建议时,他似乎在突然之间就拥有了许多的交友建议。
他引用了华特夏令营中的一句话说:“想让别人成为自己的朋友,首先自己得表现得友好。”科妮莉亚曾经对他说过几次,但是从未听他再重复过。
欧文又说:“你还需要对别人喜欢的事情感兴趣,这样他们才会对你喜欢的事情感兴趣。”
欧文的交友建议里似乎融入了自己的真情实感。他不是在重复老生常谈的社交技巧,而是已将它们完全掌握。格里芬——欧文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拉菲奇,就是《狮子王》里那只充满智慧的狒狒——为了保持这一良好势头,就提到了保持对话的“进一步提问原则”,将问题问地更具体:“你什么时候做的?当时和你一起的还有谁?你感觉如何?”我们三个都练做了一些练习。
欧文还说沙祖在第八条——关爱他人——上做得不够好,因为他为“自己让辛巴溜走而感到惭愧”,以至于辛巴因此而惹上麻烦,并最终导致他父亲的死。
格林芬冒险让欧文详尽描述沙祖与辛巴之间相对复杂的互动。格林芬问他,当你没能达到自己的预期并且让你在乎的人感到失望时,你会作何感受?在欧文思考时,我向格林芬做出菲洛斯口型。他立刻知道了我指的那场戏,然后问欧文如果事情发生在《大力士》中的菲洛斯身上他会怎样。
欧文笑了起来,说:“我可以模仿这段吗?”
在我们点头之前,欧文便起身跑去模仿菲洛斯告诉一群质疑者们海格力斯的威力之大的那个场景。我们眼看着欧文在这场戏将菲洛斯,海格力斯和其他三个角色的感情表现地淋漓尽。最后他以大力士的请求结尾:“如果没人给我机会,我如何证明自己是个英雄?”
模仿结束后,格林芬把我拉到一边。他说:“像欧文这样的自闭症儿童通常不会这么做。他的表现虽然很奇怪但是个好迹象。
自从欧文三岁以来,他的自闭症需要我们投入的精力与财力之多令人望而却步,从没减少过,一直都是一个无底洞。我们不知道哪些方法能够真的有用,或者能起到一点帮助,这让我们无法排除无用的方法。我们需要尝试每一件事,我们曾尝试给他无麸质饮食,带他做听觉处理实验。在数小时里,他要一边听不同种类的噪音一边高速完成电脑测试。许多家庭都因此破产。我们每年花在欧文身上的钱大约有九万美金。事实上我们的花费并没有高出平均线太多。自闭症组织曾经估算给一名自闭症儿童提供充足的教育、医疗以及治疗服务,每年需要花费六万美元。其中学费占据了一半的费用,还是在有一些经常性的社会捐助的情况下。
我们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家庭而已。据统计,在美国有两百万人遭受着自闭症困扰,其中有超过五十万是儿童。更令我们吃惊地是,这个数字意味着每八十八名儿童就有一名是自闭症患儿。由于患病儿童中男孩与女孩的比例为五比一,也就意味着每五十四名男孩中就有一名男孩患有自闭症,这个比例在流行病史上鲜有先例。相比而言,每691名儿童才有一名患唐氏综合症。




图:欧文(右)和沃尔特以及本文作者,摄于去年。图片由萨斯坎德家提供
2010年的一个晚上,在欧文即将高中毕业之前,我们希望能够清楚他的未来,长远的未来。
敲门声响起,然后欧文治疗团队的人相继到来。心理学家格林芬因为能见到精神病学家兰斯.克劳森博士而兴奋不已。尽管他们曾经交换过欧文和其他病人的报告,但是他们从未谋面。教育专家苏西.布拉特纳从欧文三岁时便开始教他。那时,神经心理学专家比尔.斯蒂克思纳德也对欧文进行了第一次测试。十五年过去了。这些人帮助我和科妮莉亚如父母般教育我们的儿子。这算是一种谦卑的想法了,而也是这样的想法让这些请来的专家们似乎成为了我们的朋友。
当务之急是如何让欧文把自闭的内心世界同“神经正常人”的世界融合起来。讨论进行得很顺利,探讨内容从建立小组之家的可行计划到大学项目。科妮莉亚曾经听说在科德角有个叫江景(Riverview)的学校,这所学校为患有自闭症的高中和大学学生提供教育项目。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所学校。它全国闻名且每年学费大约要六万五千美元。但是克劳森博士提醒我们,有时候孩子们去过回来之后仍然“一直呆在地下室。”
每次地下室这个词被提起时,我都可以看到科妮莉亚阴沉的脸色。她一想到欧文50岁时仍在地下室看着那些动画视频,简直像做了场噩梦,我亦如此。
但在这一两个小时中,格林芬越来越多地讨论欧文在这个被我们称之为迪斯尼疗法中的进步。当然,在座的每一位专家都知道欧文与迪斯尼电影的情愫,这也已经是他们治疗欧文时要考虑的一个因素。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听到专家们讨论格里芬的研究。
整个过程我和科妮莉亚仿佛都不存在。他们飞快地讨论问题,一些回答用的也是专业术语。这些专家们来自不同的领域,对近百年的自闭症患者的治疗经历了如指掌,你几乎都能听到他们思想的碰撞声。
“他如何利用电影去学习知识已经不太重要了。”布拉特纳说。“重要的是他如何利用电影来发展情商,而这显然是一个更重大更复杂的挑战。
大家都点头同意。
格林芬提到了欧文最近几次惊人的突破。欧文已经对内心中的动画配角们低语数年,让他们在他面对挑战时给予他指导。欧文正逐渐掌握一种”内心语言“,正常人在儿童时期正是通过掌握这种方法来思考和计划自身的行为的,而专家们认为,自闭症人群所缺少的正是这种控制自身行为的执行功能的核心认知程序。最近欧文已经开始对我们吐露内心。在我们的激励下,他告诉我们他的那些形形色色的配角们会如何解决他的问题,减轻他的恐惧的。他以人物角色的声音来告诉我们这一切。似乎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看到自己的想法。格林芬告诉专家们欧文最近模仿拉飞奇的声音来学习为什么改变是困难的以及如何应对变化,又通过模仿吉米.克里克特学习何为意识以及如何与“脑中的声音”交流。
格林芬回想说上周他问过梅林如何给像欧文这样担心高中毕业和今后去向的孩子提建议。“正如梅林说:‘听着小伙,每天哼几句毕业歌,当毕业那天真的到来,你就不担心了。’”
欧文与迪士尼的亲近感显然打开了一扇通往神话、寓言和传说的窗口,就像格林兄弟那样,迪士尼从民间的巨大的资源库中挑选并重组它们。无数的文化已经叙说了各种版本的“美女与野兽”,其历史可以追溯到2,000年前的拉丁文版“丘比特和普赛克”,甚至更为久远。这些就是人类一直用来告诫自己要有所成就的故事。
但是,吸引欧文这类孩子的是这些电影中一些更为本真的东西。沃尔特.迪士尼曾告诉他的早期动画师,动画人物和场景应当非常生动、清晰,即使是在关掉声音的情况下也人们也可以将其理解。不经意间,尤其是近几十年来,随着可多次倒带和重播的胶片的出现,饱受听觉障碍摧残的人们也得以很好地感受童话的世界。
科妮莉雅和我看到的最新研究似乎表明,自闭症的一个特点就是缺乏基本的适应能力,或者说缺乏我们对某些事物习以为常的方式。通常情况下,人们对获取的信息进行分类,保留或放弃,然后他们保存留下的信息。因此我们的大脑会对熟悉的东西习以为常。当你第三遍看完一部不错的电影,或者第十遍欣赏过你最爱那部片子之后,你一定觉得满足了。但是,很多自闭症患者会将自己喜欢的电影看上一百多遍却仍感觉新鲜如初。他们一边在重复的过程中得到安慰,一边一遍遍地寻找新的细节和模式,此即所谓的极度系统化,此理论认为自闭症患者的特殊能力中隐藏着一种对重复的渴望。
在我们的帮助下,欧文以随处可寻的迪士尼出版物为基础,发展了自己的一套语言以及处理事物的能力。我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创造力和精力,你也可以通过其他兴趣和训练途径来做到这点。一些孩子喜爱火车时刻表,而另一些喜欢地图。虽然我家的情况也许不典型——因为以写字为生又喜讲故事的我们也许启发了欧文的天性——但是毫无疑问欧文的基础神经系统与其他自闭症患者的神经系统并无不同。
而如何借助欧文的案例帮助其他家庭里有着其他爱好的孩子们,似乎就是欧文治疗团队正在讨论的问题。这是怎样起作用的?有没有什么治疗方案?可不可以从欧文这一有趣案例中分析出对需要帮助的人有用的信息?
2012年4月的一天,当我们到达了位于科德角的江景学校时,20岁的欧文此刻正在船上厨房打开微波炉。 “我应该把奥维尔的食物放进去吗?”,他喊在房间外的宿管。得到了许可他后来到电视休息室,帮我们把杯子,果汁和M&M巧克力摆放在桌上。接着学生们鱼贯而入。
这是迪士尼俱乐部的周日晚间聚会。在他八个月前来到江景学校后的不久,欧文决定成立一个小组。迄今为止,欧文的大学一年级过得很好。他同时面临了学业与社交挑战,他还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并且渐渐学会独立。
建立迪士尼俱乐部是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他从来没有加入过俱乐部,更别说做俱乐部主席了。每周有十几个学生来到欧文的宿舍,坐下来吃点爆米花,聊聊天,看看最爱的迪士尼电影。有几次,他向我们描述了俱乐部的例会,而我们也试着通过电话向他建议一些活动。几周前,他询问我们是否可以作为迪士尼俱乐部的家长顾问出席。
我们一直都知道还有别的专注于迪士尼的自闭症患儿——毕竟,在这么多年里,我们见到过一些。但是通过成立这个俱乐部,欧文已经把他们都聚集一堂了。
今晚的选择是《小飞象》,一个关于肯定自我和崭露头角的精彩故事。我们看一段后就暂停影片,讨论开始让他成为弃儿的大耳朵是如何最终使小飞象一飞冲天的。我问他们有没有自己的“隐形的耳朵”,那“让他们异于常人——也许甚至成为一个弃儿——却被他们视为一大优点”的特性。
整个房间都变得安静下来。很显然,极少有孩子会认为自己对于迪士尼的热情会被当做正经的、有意义的事。
一位年轻的女士说道,她那脆弱的性格使她和搜救犬相处融洽。另一位说:“我的大脑就是我的长处,因为它可以带我进入想象中的冒险世界。”
一个像患自闭症的“雨人”那样说话程序化的年轻人问我了的生日。我告诉了他,然后他眼里闪着光芒,说:“那是个星期五。”
当我问所有人哪个迪士尼人物和他们最相似时,还是那个学生,现在活跃了许多,说是匹诺曹,然后解释说,“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木头人,而且我一直梦想着可以感受一下成为真正的小孩。”宿舍辅导员之前告诉过我,这个学生有训练障碍,而且无法感受内在情感。她听完他的回答后由衷赞美他——“你说的太好了。”——并且惊讶地看着我。我耸了耸肩。他早已经开始通过角色认知自己,而我只是问问他具体是哪一个角色而已。
聚会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小时,聊天如溃堤般一发不可收拾。虽然许多学生的表达能力并不强,但是他们还是得出了微妙又感人至深的真理。
他们能做到这点,是有原因的——一个足够好的原因——那就是每一个自闭症患者都已拥有一个特定的爱好。找到那个原因,你就会发现孩子的心就藏在那个爱好里,而且也许你还会因此窥见他们潜在的能力。若能借助具有引导性的“地图”和“导航工具”来引导他们的发展和成长,效果会更好。根据我们的经验,我们发现展现真实的兴趣爱好可以让他们感受到尊严,并促进他们进行更多自我表达。反过来,那些他们展示出的能力还可能让我们更好地了解潜在于自闭症人群的生活中的可能性。
正如迪士尼俱乐部成员们现在说的那样,这与“寻找隐形的耳朵”有关。2012年的夏天,欧文和我正驱车前往格林芬的办公室进行一次非常规的拜访。自从圣诞假期以来,欧文还没有见过格林芬。在我们开车的途中,欧文说,让我们来演“那场爱情戏吧”。最近我们每天至少演一次那场戏。
“好吧,你演梅林,”我说,这意味着我可以扮演迪士尼1962年出的《石中剑》里年轻的亚瑟。谢天谢地,亚瑟只有一句台词。
“你知道吗,小伙子,这爱情是一个强大的东西,”他用梅林尖锐而苍老的声音说。
“比地球的引力还强大吗?”我以亚瑟的方式回答。
“恩,是的,孩子,以它的方式。”欧文停顿了一下,考虑着,就像巫师那样,这是他最喜欢的片段之一。“是的,我得说这是地球上最强大的力量。”
浪漫的爱情正如一股清泉流遍他的全身,这在他生命之中还是第一次。当他和格里芬坐在办公室时他就是这样跟格里芬说的。“我爱上了一个美好善良、美丽、柔弱、温柔的女孩,她和我有着同样的爱好——动画电影,大多是数手绘的,而且多出自迪士尼。”
格林芬高兴疯了。他想知道所有关于欧文的女友艾米丽的所有事情。欧文将他们如何在江景认识的,她怎样进入迪士尼俱乐部,以及他们的初吻等事一一道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社交并不同于工作。我们本能地开始与他人交往,在搜寻的过程中收获大量的感动和满足。但是对欧文来说,这些依然是困难的工作。尽管他常对格林芬说,他的目标是变得受欢迎——通俗地讲就是感受与他人交往的快乐——这一还有待实现的目标一直都像液体燃料一样使他的引擎劈啪作响地维持运转。
现在,它变得非常强烈。这就是初吻的魔力。这一爱情觉醒最终产生的特殊疗效,就是使他将注意力高度集中在社交上——而社交的顶峰,就是两人如何融为一体的秘密。
欧文告诉格林芬,阿拉丁和茉莉公主给了他爱的建议。谈及艾米丽,他说道,“我需要给她点空间”。“那就是阿拉丁领悟到的。茉莉需要自己做出决定。她必须做出选择,而他需要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格林芬坐在椅中,身体前倾,直视着欧文:“但是你怎么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欧文立马点头表示他就是知道。他解释说因为他听过一首歌,名叫《凝视你的双眸》,这首歌出自1998年由华纳兄弟联合一些迪士尼驻外人士制作的电影《寻找卡米洛城》,这部电影讲述了亚瑟王的传奇故事。他解释说他每天早晨都会听这首歌,以确保自己不忘透过她的双眼来看这个世界。
十年时光将过,为了弄清楚人们如何微妙地发展亲密关系,欧文一直坚持去格林芬的地下办公室。正如最新的研究指出的一样,这种渴望与外界联系的现象一直存在于自闭症患者中,即使被深埋在心底,但他们的神经障碍并不会扼杀这种渴望。欧文就是这样——他的渴望不是断断续续的,而是持续地存在着。那意味着欧文行走在世间,却得不到这个世界的友善,他那样无常、不经世故、毫无心机。但他仍强烈地渴望与外界联系,去感受生命——用电影、用我们为他创造的简易工具——去找寻自己的立足地。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格林芬与其他专家帮他寻找自己,现在是他找寻自己的时候了。
格林芬眼里闪着光芒的说道:“欧文,我的好朋友,老实说,你已为自己找到了一条路”。欧文,这个有着一头卷发的小伙现在已经是一个几乎和格林芬差不多高的男人了,他站了起来,露出我们熟悉的微笑,一种有自我认同感的微笑。
“谢谢你,拉菲奇。”他对格林芬说“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
欧文问我:"友谊是永恒的吗?”
没错,欧文,通常是的。”
但并不总是。”
“是的,并不总是。 ”
后来那天晚上,我们看完迪士尼皮克斯动画工作室制作的电影《勇敢传说》后,开车走在康涅狄格大道上,我忽然能够深深地理解欧文以及他的迪斯尼俱乐部里的朋友们是如何利用这种电影,以及为什么这种电影感觉如此不真实。我们大多数人成长轨迹不同,最开始几乎都是依经验在喧嚣繁芜的困惑中进行筛选,慢慢学会分辨好与坏、是与非,渐渐地,我们依据生活的环境形成了一套生存规则,道德则指导着所有生存规则。
欧文从小就开始与神话和寓言作伴,它们黑白分明、善恶分明,而他现在颠覆了这种金字塔式的稳定观念。他从道德的高度出发——美丽藏在心中,真诚面对自己,爱能战胜一切——在灰暗的世界中验证这些道理,正如欧文的配角伙伴们为电影里的主角所做的一样。正是这些伙伴们引导他领悟了人生哲学。
“我知道爱是永恒的!”欧文几分钟后说道。
我们快到切维蔡斯圈了,还有五分钟就能到家,但我不得不委婉地指出在交朋友或寻找真爱的过程中也会冒险,没有谁能承诺永远。也许这是一个令人伤心的事实,但我们仍义无反顾。我将这个苦头以举例的方式告诉他:当他远离朋友和家人到科德角一个陌生的地方寻找真爱时,他必会冒险。而我首先教他的是“永远不要害怕迈出那一步”。
他打断了我。“我知道,我知道”他说,然后以一种寻求支持的口吻说道:“就像钟楼怪人里面的石兽拉维恩”。他继续说道: “卡西,可将他看作一个古老的参考对象。如果只是参考别人的生活,你就会眼睁睁的看着生活弃你而去。”
此时低声咯咯笑了起来,肩膀也微微动起来。他情绪一波动就会这样。“他们并不像他们其他的同伴那样。”
他又在我面前跳了起来,我赶紧问他:“不像?怎么会?”
“所有其他的同伴只是像在扮演电影角色一样活着,走来走去,做做杂事,而石兽只有当卡西莫多单独与他们在一起时才复活。”
“那为什么会那样呢?”
“因为卡西赋予了它们生命,它们只活在他的想象中。”
我还是没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孩子?”
他噘起嘴巴笑起来,下巴向外,表情像困在了一场棋局中一样。不过他可能就想要那样,“所有的解答只能来自他的内心”,他说道。
“那为什么他需要石兽呢?”
“为了能够和自己对话,他需要让石兽活过来,这是他唯一能够了解自己的方式。”
“你还知道别的人像他那样吗?”
“我。”他甜甜的笑着说,甚至带点大笑,柔软而深沉。接着他沉默了很久。
“但是跟自己说话太孤独了,你还是得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中。”我的儿子欧文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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